护林员与三只豹 杨润身 县林业局长特意地告诉我说，豹子岭上有一奇；护林员胡瓜瓜与凶恶的豹子为友，奇罕得很，令人怦然心动！ 县林业局长又告诉我说，胡瓜瓜是全县200多个护林员中最出色的一个，四面八方的峰巅沟谷都有他的足印，他都可以叫出名字。他接任护林员十多年以来，没有丢失一棵青松一株翠柏，没有被野火烧毁亩大的一片林木。1998年入冬，正当防火进入紧张时期，他患重感冒，烧得头旋眼黑，四肢无力，足难挪动，他不肯卧床，让点点滴滴的火情从眼睛里丢掉。赶巧，20华里远的黑石沟出现火情，他当即以手机向乡防火指挥部报告，不过半个小时，灭火队伍即奔赴黑石沟将火扑灭。2004年开春，一天夜里11点多，5里远的鬼见愁岭上火情闪现，他及时准确向乡防火指挥部报告，林火又被消灭在萌芽之中。由于他之精心负责，近几年避免的损失不是百万千万，而他每月的报酬才200多元。他还将年终千元奖金赠送山下的困难学生。 豹子岭，在山西省五台山与河北省平山县之间，距我的故乡百多华里。岭巅有十多户人家以开荒为生。抗日战争期间，披戴“八路”臂章的我，曾在豹子岭住宿一周，教山民们学唱抗日歌曲，吃山民们的玉米面糊糊和烤山药蛋，豹子岭就成为我心间的热土。当时的豹子岭及四周的群峰，生态环境极为恶劣，不见一只山鸡、野鸭、野兔，麻雀也寥寥无几。老人们说，他们的爷爷才见过豹子。入目的尽是象征着贫脊、荒凉的裸露的沙石和暴凸的山石。 秋末，一天阳光明媚，微风拂面，我与外甥在豹子岭下的中台山村下车，登上了群峰中高大雄奇的豹子岭。原10多户人家已迁往易奔小康的山下，仅仅留下胡瓜瓜和他的没有院墙的三间老房。 胡瓜瓜笑呵呵从他的老房子中奔出。他礼貌地问罢我们吃过早饭没有，就从我们的惊喜说起。他说，你们没有想到，我也没有想到，改期开放之后，飞播、人栽、自然生长；县政府下达禁令：不准牛羊上山，不准人上山打猎，不准人任意砍伐，我看管的林区就变成了你们看到的样子！ 我越发兴致勃勃。瞅一眼四周的寂静，我就问他，想不想搬下山去的妻子儿孙，受得了受不了孤独、寂寞？ 他仰头哈哈地笑笑，以手背抹去口水，昂扬自豪地说，谈不到孤独，谈不到寂寞。胡瓜瓜看管着方圆近百里的林区，百余道山岭沟岔，都是胡瓜瓜的辖地，胡瓜瓜是这里的山大王！再说，胡瓜瓜没有媳妇儿乐和，没有电视乐和，却有秧歌听哩！ 我笑着问他，哪位歌星来给他唱秧歌？ 他伸手指指自己说，胡瓜瓜给胡瓜瓜唱秧歌哩。二位要不嫌我吼得难听，我给二位吼一嗓子。不等我们说欢迎，他就吼起来： 鸟儿叫，花儿香，我天天日日把秧歌唱；一唱我不把媳妇儿想；二唱我不想山下新房是天堂；三唱我不把小说看；四唱我不把酒来尝。约法四章记得牢，到了年底受表扬。哐啷伊啷，哐啷伊啷，哐啷伊啷…… 他吼得曲里拐弯儿，扬上扬下，群山回应。 将近午时，我向他提起县林业局长告诉我的奇。他瞪大两只明亮的眼睛，朝着对面悬崖了望一眼，再笑呵呵的面对我说，这生态环境一变，河沟沟的清水旺了，鱼虾有了，林中的飞禽走兽也成群结伙而来。最叫我想不到的是，豹子也来安家。我第一次看见豹子，吓得我的两条腿发软，脊梁上冒汗，心想：只有逃下山抱孙孙了。万万没有想到，我再次与豹子遭遇，相离不过三尺，我不惹它，它也不惹我！怪不怪哩？我的胆子就壮了几分。一天中午，打食返窝的豹子路过我这里，渴得张着嘴巴卧在我的门外。我为它端了一盆水来，友善地请它解渴，它咕咚咕咚地喝下，哈哈哈，我们就成了朋友。我每天把房角的石槽添满水，我不在家它都可以解渴。 胡瓜瓜忽然朝对面的悬崖伸一伸手，说，我的朋友又找我解渴来了，它不认识你们，你们到我的屋里去，从门缝中瞧一瞧我和我朋友的关系。我与外甥缩身回到胡瓜瓜的屋内，将两扇屋门关住，外甥蹲下，我站立着，从门缝中朝外探视。 胡瓜瓜坐在小板凳上一动不动。一只高大、雄壮、毛色鲜艳的母豹领着两只小豹款款而来，随意走近石槽，畅畅快快饮水。胡瓜瓜亲切友善地叫母豹歇一歇，母豹就卧在胡瓜瓜的一侧休息。胡瓜瓜一手为母豹挠痒，一手为母豹理顺散乱的羽毛。母豹定是对胡瓜瓜表示感激，娇媚地昂一昂头、翘一翘尾。两只幼豹不停地围着胡瓜瓜嬉戏，相互追逐，进进退退、蹦蹦跳跳，躬身摇头。数不清的喜鹊、斑鸠、百灵、红靛飞落在胡瓜瓜房前的柿子树上，仿佛是祝贺胡瓜瓜与豹子之友爱，争先恐后的鸣唱，使这个寂静的空间充满欢乐。 母豹率领一双幼豹走后，胡瓜瓜兴高采烈地对我们说：“二位，你们瞧我这里美不美？”我未作答，望着豹子们的后影遐想：豹子能够丢失兽性，与人为善，为什么有的人的兽性却不能丢掉呢？ 摘自2005年3月27日《今晚报》 （本文最后的两句话非常尖锐，无意中道出了佛法的精髓，佛法中讲，众生都有六道轮回的余习，人有行善的天人性，有爱打抱不平的修罗性，有温良恭俭让的人性，有畜生的懒惰性，有饿鬼的贪性和地狱的破坏性。人们通常是将人道以下的恶道劣性为兽性，表现出来的就是非人的脾气秉性。兽性可以说人人都有，大部分人都能很好地克制，如果放纵自身的兽性，就有触摸人性底线的可能了，也有相当的人远远不如这里的动物，也就是最后两句话所说的，这么野性的豹子都能与人和平相处，这说明豹子的内在人性，而有些人的兽性就不能丢掉呢，是说明他还不如这只豹子的人性充足，所以说，这些人都是在法律的人性极限处徘徊，稍一不慎，就会沦为兽而享受畜生的囚禁生活了，甚至丢掉人身，再难超脱。）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