最后的狩猎 马文秋 猎手鹿登：在云南西北部金沙江畔的白草岭山区中，有个叫盐丰的彝族山寨，寨中的几百户居民世代以狩猎为生。但随着山上的野兽越来越少，政府开始限制狩猎，寨里的大部分人都转行了，日子也比以前红火多了。但有个叫鹿登的猎手一直舍不得丢下老本行，他想：虽然大型野兽没了，但当地的九节狸还有很多，够他捉的了。 九节狸又叫灵猫，是一种小型兽，身子细长，呈棕灰色，加上尾巴有一米多长，其尾毛形成黑白相间的九道环纹，非常醒目，故而得名。发情期时九节狸的尾腺能分泌灵猫香，类似麝香，是珍贵药材。同时灵猫香也是一种良好的定香剂，九节狸也因此遭到大量捕杀。 九节狸生性机警，动作迅捷，远远地闻到人的气味就逃之夭夭，一般猎人根本见不到它们的影子。也正因为野生九节狸极难捕捉，灵猫香的价格才一直居高不下。 鹿登在捕捉九节狸方面怀有绝技：他不是等到灵猫靠近了再射箭，而是事先根据灵猫留下的气味，摸清它可能出没的地点，在距此七八米远的下风头潜伏等待。这样九节狸就很难嗅出人的气味了。等九节狸一出现，鹿登便发箭射杀，命中率极高。这几招说起来简单，一般人可想都不敢想。首先视力弱的人恐怕根本看不清那么远的一只小小九节狸，再者细细的竹箭逆风飞这么远早就出现偏差了。为练此绝技，鹿登也是下了一番工夫的。 追捕灵猫：这天鹿登又进了山，潜伏了小半天，终于看到一只九节狸出现了。他掏出强弩，搭上一只竹箭，精心瞄准。这只九节狸正一动不动地观察周围，鹿登认为万无一失了，便开弓射箭。然而瞬息之间，这只九节狸不知什么缘故突然一跃而起，因此竹箭飞到时产生的偏差，没射中九节狸的面门却射中了其后腿。 九节狸惨叫一声，仓皇逃窜，鹿登大感意外，不过他发现九节狸受伤不轻，跑得不快，并且已经无法上树，便扔下弩，撒腿猛追过去。九节狸的伤口一直在滴血，鹿登便顺着隐约的血迹爬了好几道坡，趟过好几条河，最后来到一个大山洞附近。 只见那只九节狸靠着洞壁站着，四肢微微颤抖，身上汗津津的，看样子已经没有一点力气再跑了。鹿登看到九节狸这副形象，感到胜券在握，心想：干脆活捉了它吧，那样价钱要高好几倍呢。它的血已经流了那么多，绝对跑不了的。鹿登这样想着，一抬头，却看到九节狸正死盯着自己，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叫，似乎是在威胁他赶快离开。 与熊肉搏：鹿登笑眯眯地逼上去，准备出奇不意出手擒拿。九节狸见状颤抖得更加厉害，脸上竟呈现出绝望、乞求与愤恨的表情。鹿登见状也有点吃惊，这只九节狸多像个孩子啊，那么孤单无助…… 鹿登这样想着，却没有停止动作，当相距还有三四米时，他的眼睛不由闪现出凶光。九节狸此刻好像是彻底绝望了，突然掉转身，向洞中跑去，鹿登便紧随其后。 突然，洞深处传来九节狸的惨叫声，此外，还有一种闷雷般的吼叫声。有更大的猛兽在里边！多年的狩猎经验使鹿登感到大事不妙，可他还没来得及转过身，一个黑糊糊的影子已冲到跟前，是一头马来熊！ 这只马来熊看上去恼怒至极，熊掌舞动对着他的面门便打！混乱中鹿登拼命左躲右闪，仍挨了几下，他不但疼痛难耐，甚至连魂儿都快吓丢了。原来这个山洞就是马来熊的窝，侵犯了它的领地，它还能客气？ 瞅个空儿鹿登像兔子一样地窜了出来，此时马来熊已追得不太紧了，想逃跑完全可以。可是鹿登觉得刚才太窝火，想要出口恶气，于是拔刀杀将回去。 马来熊本能地抬掌抵挡，熊掌却一下子被捅了个窟窿，它疼得“嗷嗷”直叫，鲜血甩得到处都是。鹿登只高兴了片刻就后悔了，因为马来熊并没有被吓倒，反而兽性大发，对他发起了攻击。如果说刚才马来熊只是想驱赶他出洞，现在则真是想要他的命了！ 鹿登被扑倒在地，刀也飞了，他拼命地往侧面滚，才算避开了随即而来的致命打击。刚站起来，马来熊又扑了过来，恐怖的吼叫声令他浑身战栗。人的手显然不能跟熊掌相提并论，霎时间鹿登手臂上胳膊上脸上就被马来熊抓得鲜血淋漓……鹿登顾不得什么了，他放开手脚，跟熊扭成一团。在被熊狠狠地摔过几次之后，鹿登已动弹不得，这时马来熊张开大嘴向他咬来…… 再不狩猎：在这最后时刻，鹿登倾尽全力大吼一声，抓起身边一块石头对准已到近前的熊鼻子猛砸！鼻子是熊的敏感部位，马来熊一下晕倒在地，失去了知觉。 鹿登再也没有力气继续砸熊了，他瘫倒在地上，像是噩梦初醒。到底是咋回事？自己不是追一只灵猫吗？怎么跟马来熊干上了，弄得伤痕累累，代价太惨重了。 这时，鹿登向刚才熊出现的洞口望去，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：那只被他追赶的九节狸正慢慢地从洞里走出来，它走得很慢，身上又添了新伤，可能是被熊抓的，一片血肉模糊。鹿登突然明白了，原来，这只九节狸知道洞中栖居着凶恶的马来熊，为了摆脱他，于是冲进洞中，故意激怒马来熊，即使自己受伤也在所不惜。他追进洞时，熊正在气头上，自然来势汹汹……这只九节狸真是不同寻常啊，刚烈而聪明。唉，也怪自己太鬼迷心窍了，如果刚才稍发一点恻隐之心，也不至于遭受如此重大的损失！现在说什么都晚了。 他看着九节狸正在不断发出凄惨的叫声。一会儿，又让他意想不到的情形出现了：林中又跑来一只九节狸！它的个头很大，像一只小豹子。两只九节狸凑在一起，很是亲热，显然是一对儿。鹿登越来越恐惧，九节狸的厉害他是知道的，它们性情凶猛，完全可以给人以严重伤害。现在他已筋疲力尽，只有等死了，报应啊报应！ 两只九节狸走过来了……鹿登吓得闭上了眼睛。但过了好一会儿，什么动静也没有，他睁开眼，发现九节狸已经走远了！鹿登震惊极了：九节狸是头脑简单的动物，只是为了生存才在丛林中游荡，甚至对他这样的猎人也并没有仇恨，多么好的精灵啊！如果不是亲身经历，他很难想像，也绝不会相信九节狸会这样善良。但这是活生生的事实！回首这么多年来的狩猎生涯，鹿登感到了无法形容的愧疚！ 后来，鹿登被一个采药的老人救回村，从此再也没有打过猎。相反，他还开始走村访寨，劝其他猎人也放下猎枪。他说，这是为了赎罪…… 摘自2008年3月26日《北京晚报》 （这是一个极好的人兽比较例子，这其中的九节狸本来是畜生，表现的却是人性，是充足的人性，最后表现的是慈悲佛性。而其中的人表现的却是兽性、鬼性和地狱性，就是没有人性。如果显露一点人性，也不会遭到这样的结局，好在他被九节狸点化过来了，难道这九节狸是点化猎人的神仙，不得而知。）
